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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罪人持仗拒捕格杀勿论”律的
时间:2018-09-11  作者:张田田  新闻来源:人民法院报  【字号: | |

1767年,潘相于《事友录》中自叙,正月里,接到报告说辖区发现无名尸一具,他身为县令,星夜兼程赶到案发现场,经验尸发现,死者身受多处刀伤,凶器为鱼刀,当地渔民家家都有。潘相于是令百姓回家听候官吏上门查验,查验时故意疾言厉色,营造紧张气氛,“连点十余户,皆从容呈刀”。到了陈杰家,陈杰却拿不出刀来,其叔也惊恐无语。潘相断言,匿刀者即杀人者,当场将叔侄二人带走讯问。

 

    擒获陈杰,令当地人十分信服,他们称潘相是包公再世。但潘相并不急于科罪,而是令旁人退避,仔细讯问陈杰。陈杰供述,他夜半闻拨门声,急起床披衣,抓起鱼刀,把门打开,忽被一人当胸打了一掌,差点跌跤,混乱中乱刀砍去,那人倒地不起。这时陈杰的叔叔也被惊醒,二人将来犯者尸体抬走。见陈杰胸前确实有殴伤,潘相对他讲,杀盗无大罪,让陈杰回家去找凶器鱼刀。陈杰家大门紧闭,家人痛哭,以为陈杰凶多吉少。陈杰之母“开门见官,即惊跪,泪溢面”,陈杰则坦然安抚,“母无恐,老爷说我无大罪”,并取刀呈上。潘相完成了证据搜集,以“盗贼拒捕,格杀勿论”定案。

 

    [一]

 

    律有明文,“夜无故入人家……主人登时杀死者,勿论” (《大清律例·刑律·贼盗·夜无故入人家》),“罪人持仗拒捕,其捕者格杀之……勿论”(《大清律例·刑律·捕亡·罪人拒捕》),此类规定有利于保障古代百姓反抗不法侵害,是传统立法中可资借鉴的本土资源,与清末移植近代刑法理论的“正当防卫”学说与法规相比,虽采“列举主义”,行文细密有余而概括性不足,但在个案的判断上往往殊途同归,不违背民众的正义观与法感情。

 

    然而,回到现实,陈杰之所以杀死来犯者后选择移尸隐瞒,原因恐怕在于,此类事件死无对证等,真相不易查明;一旦不能认定为“罪人拒捕,格杀勿论”,防卫者免不了要负刑责,甚至有为死者抵命的风险。清代司法者的经验与实践表明,一系列因素影响防卫者的罪之有无与刑之轻重,官吏在关键情节的认定上往往锱铢必较,判定“格杀勿论”更是相当审慎。

 

    以成书于道光年间、传抄于一线办案幕友之手的《刑幕要略》为例,书中介绍办“罪人拒捕”案应如何迎合律意要点:(1)死者行迹,即判断拒捕者是否“持仗”。如持刀拒捕,格杀勿论,不在话下。但事有例外,“设或罪人(拒捕)竟不持仗,(防卫者)被揪发辫狠打,情急举足向踢,适伤(拒捕者)身死,亦可照格杀勿论办”。(2)身份关系,原则上,应捕之人“必本官差遣”,格杀拒捕之罪人,方可勿论,“若捕者非应捕之人,则拒捕不得谓之罪人”;“罪人持仗拒敌官差,方为罪人拒捕,因拒捕而被官差格杀,(官差)方得勿论”。例外是,“盗贼持仗拒捕”的场合,应捕者不仅限于官差,失主及其邻保均可自力救济、抓捕盗贼,也就均适用“格杀勿论”。(3)防卫时机,一则格杀必须是“不先不后”:“罪人不打之先,我即格之,非也;罪人打毕之后,我犹格之,亦非也”。二则事主邻保因盗贼持仗拒捕,情急之下当场格杀,方可勿论,“非事后风闻,竟不报官而自往擅杀也”。刑名幕友熟练掌握律例,经常研读例案,作为辅佐官员办案的专业人士,注重命案的叙供作看,避免拟断报中央审核时遭到驳斥。因而,上述经验总结,折射出当时的司法实况。

 

    在审查死者“持仗拒捕”行为方面,如《刑案汇览》卷五十四载乾隆五十七年(1792年)河北省吴某格杀窃贼黄某案。黄某偷割茅草,见主人吴某捉拿,黄某举起扁担打过去,扁担被夺走击断,黄某又捡起镰刀冲上来。吴某只好用半截扁担格挡,殴伤黄某致其死亡。河北官员认为案情符合“盗贼持仗拒捕,格杀勿论”,并且与此前几案情节相似,应同案同判。刑部司官存疑,理由是所谓盗贼,事发于白日旷野,缺乏人证,所谓拒捕,事主并无伤痕。但河北省复查称拒捕属实,仍照原拟勿论。又如乾隆五十八年(1793年)刑部湖广司办理一案,对“持仗拒捕”作宽泛解释:此案高某偷窃柴禾,事主潘某人赃俱获,要将高某送官究治,高某挣脱奔逃,拾石拒掷,被潘某用柴块格挡、殴伤致死。地方官员认为,死者高某之举应视同持仗拒捕,潘某无罪,刑部无异议。

 

    在防卫人与死者的关系与防卫时机方面,嘉庆五年(1800年),浙江邱某轮值防守时,撞见毛某黑夜偷割王某的田稻。田主王某将毛某告到公堂,列邱某为证人,毛某起意阻挠邱某出庭作证,便携扁担带同伙去邱家门前闹事,邱某正在家削竹子,毛某用扁担殴打他,邱某格挡(利用工具阻挡对方的攻击)时用刀扎伤毛某致其死亡。浙江巡抚认为,“格杀”发生在毛某行窃之后,属“事后擅杀窃贼”,邱某有罪。刑部复核时则指出,毛某行窃,实属罪人,在邱某并未当场追捕的情况下,毛某竟敢“先发制人”前去挑衅,“较之拒捕格斗情罪尤重”;邱某防卫杀人,事在仓猝,“以行窃论,则在事后,以贼人逞凶寻殴论,则实在登时”,符合“格杀勿论”。又如,《续增刑案汇览》卷三载,道光十一年(1831年)刑部安徽司办案,主张“抢窃事同一律”,邻佑格杀强抢妇女、持仗拒捕者,也可以扩大适用“格杀勿论”。

 

    [二]

 

    上述乾隆、嘉庆、道光年间的个案,可以看作是“罪人拒捕,格杀勿论”律在司法实践中的缩影。我们可以发现以下特征:第一,“格杀勿论”体现了古人的罪过报偿观念:罪人道德上应受谴责,因有错在先,挑衅被杀,属咎由自取;良民情急自保,反抗强御,不应担责。这既有助于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,也以“杀人不偿命”的判决震慑潜在的“罪人”,暗合惩恶扬善的道德判断。清代名臣钱维城甚至在《杀贼无抵命法论》中直言,“夫保有身家,安分乐业,此谓良民,国家所当保护者也……与其惜窃盗已死之命,何如惜良民未死之命”。当然,这种极端看法,乃是钱维城鉴于法规失衡导致“良民杀贼”无罪者少、获刑者多的现实。这就引向了第二个特点,即“格杀勿论”的标准相当严格。古代定律为打击犯罪,以入罪为中心,以有罪者须送官究治、不得擅杀为原则,以“格杀勿论”为例外,“非凡有罪之人,无论何人皆得捕杀,概得勿论”。换言之,要判杀人者无罪,必须多方面排除其主观杀意与客观不当,办案者有必要精密阐释律文,将“情急”与“理直”作为“格杀勿论”的必要条件,即确定“格杀”发生在“拒捕”的当时、当场,面对有犯在先、持仗反抗、来势汹汹的拒捕者,防卫者或为官差,职责在身、责无旁贷,或为事主邻保,利益攸关、不可漠视,无奈采取自保措施杀伤来犯者,方可免责。相应地,为了还原“持仗拒捕”“登时格杀”的现场,司法者必须重视调查取证,探求个案真相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。但这种细致,亦不乏隐患。如放眼案例之外,结合司法活动中的官员与刑幕、台前与幕后,不得不说,办理此类案件的影响因素更加复杂。最典型的便是司法者惑于果报,不愿夺人性命,因而流传“救生不救死”之说,加之老于世故的刀笔讼师们敢在叙述案情时便做手脚,与吏胥等勾结高下其手,迎合“格杀勿论”律意,其结果也许是不论律条多么严密、前人总结的经验多么细致,上有规则,下有对策,各地办案“移情就例”,案情如出一辙,刑部便无从真正审核,律意也无从真正落实。

 

    从法律文本到现实生活,办案者要了解律例,但不可太过拘泥,借用光绪年间编辑包括《刑幕要略》在内《入幕须知五种》读本的张廷骧“赘言十则”:“律例如古方本草,办案如临证行医,徒读律而不知办案,恐死于句下,未能运用;徒办案而不知读律,恐只袭腔调,莫辨由来。”如何读懂律、办好案,实现公平正义?张廷骧的解答朴实无华:小民无知犯法,情亦可悯,务宜细心体察,要之,“平恕二字,为千古治狱要诀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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